不能說我不是干部子弟,我只能說我是個從小鎮來的孩子,我好奇這里的一切。那時,出了干休所就是一望無際的莊稼地,還有已經開始營建的西北飯店。據大人們說,那是西北五省共同投資的一所高檔涉外旅游飯店。那時候,還不清楚,西安這座城市是一座充滿歷史底蘊的古城,也沒去過城墻,或者很多其他景區。只聽大人們說,以后這里將有一幢氣勢宏偉的建筑,叫做西北飯店。
那個暑假,大概只是偶爾從它旁邊經過,建筑工程已經在開工,但對當時城市的影響好像微乎其微,沒有像現在那樣,浩浩蕩蕩的攪拌車,土方車在夜晚弛聘。
總感覺,長安,是做非常靜謐的地方,也許是自己還太小,沒有離開大人們的視線。
在干休所,大概住了有大半年,我就回到了父母身邊。很快,我就迎來了學生時代。我記得很清楚,要么外爺他們回青海過年,要么我們一大家春節來長安過年。
有些記憶,是模糊的。至于是哪一年,看到那個宏偉的建筑,確實不是那么清楚了。我記得還是一個夏天,暑假我來西安,父母要工作,我就托養在了外爺家。大概已經是八九歲的樣子,小小少年,每個夏日的傍晚,走到干休所大門旁邊,和老人們一起坐在馬路牙上,吃著冰棍,乘著夏天特有的涼風,外婆眼睛不好,但她失明以后能感受到特有的東西。她對我說:“小亮,你看那邊有座高樓,是黃顏色的,有很多外國人來西安旅行,住在那里。”聽外婆說,有很多高檔的巴士,每天都會早上離開西北飯店,傍晚再回到西北飯店。
我說,外國人為什么要住在這里,西安沒有酒店嗎?外婆說這里是鄉下,空氣好,安靜,房間設施也都是最好的。那時候,在一個孩子眼里,這個飯店,全然有了高級的概念,它高大,它有很多外國人入住。大概外國人都很有錢吧。
又過了很多年,我在西寧讀書有些不上心,來長安一中借讀了大概一年半多時間,外爺專門給我買了輛自行車。每天早上騎車去學校,晚上回來。周末的時候,偶爾會和大人們一道去西北飯店吃飯,那時感覺特別好。陜西有很多有特色的菜肴和小吃,都是從西北飯店那里知道的。比如油潑面、肉夾饃、葫蘆雞、燴三鮮等等。
再后來,我去了武漢上大學。但我沒有離開長安,也沒有離開西北飯店的影子。因為我的父母也來到了外爺家,老人老了,父母在他們身邊照顧老人。
2002年6月,長安撤縣設區。干休所周圍已經面目全非,除了高大雄偉的西北飯店外,周圍已經鱗次櫛比的有了很多單位和家屬院。是啊,長安,已經儼然變成了一座城市。
而我漸漸長大,那些年家里親戚多,過年的時候,住不下,會在西北飯店開幾間房子,才知道飯店里面的洗澡水是溫泉水。洗完,身體很濕潤,滑溜溜的,總感覺比自來水燒熱的洗澡水要好很多。也許是溫泉水是軟的,或者帶有礦物質,對身體有滋養?我不明白,但我能感受到西北飯店的洗澡水比家里的洗澡水好很多倍。
再后來,外爺外婆相繼去世了,干休所也變了,重新改造了,我也從部隊轉業到西安工作。父母漸漸老去,那個嶄新的西北飯店,也沒有我小時候看到的那么高級了。
西安這么多年,修建了很多高級的酒店,我再也沒見過有很多外國人來西安旅行入住這里的繁榮景象。但在我心中,西北飯店仿佛就和我一樣,是同齡人,從誕生,到成長,再到中年,所有經歷,都在大腦里,在記憶中不斷浮現。
后來,我每年都會參加省財政廳組織的財政會議,每次來開會,目睹這里的設施,有種沉淀的感覺,吃著這里的工作餐,有種兒時的感覺。偶爾午休時,在賓館房間里,我都會在內心感慨,時間過地真快,我還沒有好好享受更多的旅行,更多的自由時光,人就到了中年。
如果時間還能重新來過,該有多好啊!我會遠離這座城市嗎?會去更遠的地方生活嗎?如今我的家也在長安,準確的說,我也是個長安人。從我四歲多第一次來韋曲,我無數次看到西北飯店,一天天變成高大雄偉的建筑群,我曾在這里用過餐,在這里參加會議。我和它一樣,是我國改革開放成長起來的同齡人。
回想過去,才會更加珍惜今日的美好生活。
我愛長安,因為,這里有我不同年齡段的生活軌跡,這里有座飯店,名字叫做西北飯店。
它的繁華,它的沉淀,它一切的一切,仿佛我都能想象得到。讓我寫西北飯店,我大腦里,就會出現不同時期的自己。一個小孩,一個小少年,一個高中生,一個大學生,一個軍人,一個公務員,一個現在的中年大叔,總能不時的在大腦里浮現西北飯店不同時期的樣子,繼而反觀我自己。
它是我人生中看到的風景,亦是自己走過的一段路。
作者:陜西省殘疾人聯合會計財部徐學鋒